【评论】新积墨的开拓者——再说晁海

　　晁海是中国现代写意水墨人物画探索最有成就的艺术家之一。在西部的长安画派之后，晁海是最突出的一位。

　　他跟传统拉开的距离很大，跟西方拉开的距离也很大，他形成了一个他个人很独立的精神方位和艺术方位。他的基本艺术风格，在十几年前已经大体形成了。重要的是，他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还有很多的可能性。

　　他的艺术根植于西部的黄土高原，根植于厚土上的农民。他画农民、画牛，都跟我们原来说的画人、画牛概念不一样。他是用一种他的精神追求来画的。也就是说，他画人、画牛都有很强的一种精神诉求，这种精神诉求是从形而下转化成形而上的一种精神诉求。在当前，艺术家非常多，但是我最担心的就是很多人艺术上的独立追求不清晰，有精神追求的人就更少了。这里很重要的就是形而上，也就是说，他画农民、画陕北生活、画驴、画牛，这些都是借此说彼，那是对现实当中精神不断失落的反思，以及对精神家园的寻找。

　　他的力量来自寻找精神家园时的内在矛盾。一方面，他感觉到随着高度物质化、商业化、享乐化，人类在原始或者是在农民身上本来存在着一种非常深的精神厚度慢慢在消失，所以产生了很强的恋乡情结。但是这种恋乡情结跟现代化的发展来比，又是一种想找找不回来的东西。他只能在艺术当中，在自己的心灵当中去找回来，在生活当中是不断的在失落。这种矛盾使他的作品精神力更加膨胀。这使他画的农民、画的牛都带着英雄抗争式的厚重有力的悲剧性。有了这种精神性，他画的乡土就转化成了我曾论述过的“大乡土”。大乡土本身不属于乡土但是他扎根乡土，很厚的乡土意识，但是他追求的东西是超越乡土的。

　　这种诉求又带来另外一种诉求，就是跟中国传统文化关系很大的超越性。

　　无论是禅宗，还是老庄思想，都有这种超越性，这使他艺术当中萌发出了一种新倾向，也就是他自己说的“从雄浑到淡泊。”这种淡泊不是逃避人生的淡泊，而是入世后的超越，因此，雄浑朴厚的悲剧性仍然深藏其中。

　　没有语言，精神是空的。他在语言上的突破，应该说是在1997年、1998年新积墨的开拓者第一次搞个人画展之前，那时，他远离都市长达15年时间，在长安兴国寺默默钻研、默默摸索。这实际上很苦。我觉得他的绘画语言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就是难度。这跟他练武功是有关系的，由于他练武功，因此他觉得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不应该是轻易的，艺术是需要难度的，是要经过长期锤炼的。他这种锤炼跟现在很多人拿着古人的范本不断临摹的精神状态不一样，他是在建立极端个人化的精神难度和笔墨难度。他不是去练古人的功夫，而是不断锤炼自己的功夫。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把积墨的难度推到了极端。他的积墨难度在现代画坛还没有人能够与之相比。

　　文人画有逸笔草草的传统，戏墨的传统，这些传统有的是强调灵气，不是把功夫放在第一位。但是晁海不一样，他强调功夫。

　　我在这儿说一点关于笔墨的创造性问题。改革开放以来，有一种观点是中国画到了穷途末路了，对穷途末路的解释之一是：中国画的笔墨已经有了一千多年的实验，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已经无法超越，因此只能另找出路。晁海掌握的度非常恰当，他既不粘在古人身上，但又有很深的古人笔墨的传统。

　　也就是说他把笔墨问题又重新提出来，挑战了笔墨不能再发展的理论，他在笔墨上做出了新文章。他的笔墨，在形器上背离了传统，在神髓上发扬了传统，很有功夫。

　　他的积墨，是淡墨不断的往上画，一层一层的往上积，这种方法本身在古代发展的是不够充分的，水分比较多的用笔，所以在改革开放以来很多水墨画家都着重从染、泼、冲等水分比较大的润笔方面进行探索，而不是按照芥子园的那一套，或者董其昌的那一套来继续做，但他们还都想把古人的笔墨神髓延伸下来。

　　比如晁海的积墨，不见笔，但最后还强调一种大感觉上的笔势，在整体结构上有一种笔的走势。他用淡墨画，但还要追求古人说的力透纸背，笔的力度相当沉厚，相当有分量。这种笔墨本身跟他要表现的精神内涵是完全吻合的。

　　淡墨本身不断叠加积出一种厚度，这种厚度是他内涵所需要的。他画农民、画牛，多是淡墨、淡彩（当然也有重墨），但是他这种淡墨、淡彩画得非常厚，有一种体积感、有一种雕塑感，这就跟他的精神追求有关系。当农民成为一种精神象征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会转化为一种雄浑有力的意象造型。他的艺术有非常强的现实主义因素，也有非常强的表现主义因素，还有非常强的象征主义因素，这些因素融合为晁海个人的艺术。

　　我在谈他的文章里说过过一句话：石鲁把山当作人来画，当作大人来画；晁海是把人当成山来画，当成大山来画。他那个东西非常沉厚，有雕塑感、有力度。

　　晁海已经基本形成了自己的精神指向和艺术指向，他下面的工作就是在自己的精神指向和艺术指向的基础上，自己不断的锤炼、不断的提高它。

　　我再补充一点，我有一个观点“传统是创造出来的”，因为现在很大一部分的潮流把传统理解成从元明清以来文人写意画的传统，而且认为只有把这套传统学到家才能搞创新。我的看法是，传统不光从继承当中去发展，更重要的是从创造当中去发展。实际上元明清之前还有殷商传统、汉魏六朝传统、唐宋传统等等。也就是说，没有元明清艺术家的创造就没有元明清文人写意画的传统。所以，传统本身不一定要用古人的标准或者元明清文人写意画的标准，一定要有自己的创造性。只有我们现在的艺术家对传统有了新的解释，创造出新的传统，传统在我们这代人手里才叫弘扬了。

　　关于艺术的价值和价格问题，现在艺术市场上价值和价格的矛盾很大，尤其是在当代活着的艺术家身上表现的更突出。很多好的艺术家，他的价值在很多搞专业的或者有研究的人看来应该是很高的，但是在市场价格很低。反过来也是，很多市场价格很高的艺术家，往往他的艺术价值又很低。有的时候纯粹因为他是文化官员，市场价格就上去了，甚至官位一去立马跌价。晁海已通过他的努力在价值和价格上起到了一点扭转，当然，艺术价值和市场对接，价值和价格的平衡，是需要更广泛更大的努力。晁海在此的努力，是很不容易的。

　　在历史当中，艺术价值和价格比较一致的情况，往往是在艺术家去世之后，甚至是在去世多少年之后，才能慢慢吻合。

　　人心所向，人心所往，晁海以艺术精神为依托，不断的努力令人欣赏。现在有了一点成效，不容易。在这点上，我还是很佩服晁海的。

　　价值和价格的吻合，符合投资的长远利益。因为艺术最终还是由价值来影响它的市场价格的。也就是说，很多现象是一时的，不管这个一时是10年、20年，甚至是半个世纪，它也是一时的。但是艺术价值，会对艺术价格产生很长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