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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唯民生厚 体量墨塑——晁海绘画叙说

作者:刘曦林   发布时间: 2013-03-26 15:16:31

  如果把晁海放在美术史的长河上,他会非常醒目地呈现在你的面前。这里面有两个因素,一个是独特的笔墨样式,再一个是他独特的内涵。

  我们从外向里说,从形式的角度,我们称为外美,比如中国画的笔墨、文人画的图式,晁海有自己的特点。我们稍试回顾一下中国人物画的历史——最早的“人”字,大篆的“人”字是象形的,是一种意象的造型,或者是最简明的,最粗朴的一幅表现人的图画,在中国的古代岩画、原始彩陶中也是这样。

  后来,到了中国有文字的历史之后,毛笔越来越好,工具材料越来越好,人们对表现造型的技能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于是绘画在写实的角度往前走了一大步,画得越来越像、笔墨的线条也越来越精。唐宋时代,中国的工笔重彩人物画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中国画特别是人物画的语言、笔法、或者称为描法日渐多样,因此有了“十八描”,中国画的审美标准有了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等“六法”,也有了中国工笔重彩的图式。

  后来,水墨人物画进一步演变,其中最大的跳跃是到南宋梁楷这样的简笔人物画,以非常非常粗放的,非常简练的,如狂草一般的笔法,夸张地塑造人物形象,可以说达到了另外一种境界,即我们通常所说的从工笔到简笔或者说从工笔到写意的演化。

  至近现代,或者说再早一点从明末清初开始,西洋画进入中国,逐步地影响着中国,首先影响了中国人物肖像绘画,西洋绘画在一定光影下用明暗的手法,立体的手法塑造人物形象的这种技术被东方人所接受,中国的人物画这个时候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

  到了徐悲鸿,蒋兆和这个时代,就是20世纪20年代、30年代、40年代,水墨人物画可以说融合西洋画素描,在塑造形体上已经相当的成熟了,蒋兆和的《流民图》标志着中国的写实水墨人物画达到了一个相当的水平。“十八描”不够用了,表现古代人物的笔法不够了,加上了山水画的皴擦,加上了水彩画的点染,沟通西洋画的塑形技巧。后来所谓的“新浙派”的水墨人物画,方增先这些浙江美术学院流宗的人物画,或者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卢沉、周思聪,基本上是沿着徐、蒋这样的体系,把西洋画融汇进来,又把传统的文人的山水花鸟画笔墨语言结合进来,形成了中国现代现实主义的水墨人物化的基本样式。

  但是到了晁海不一样了,你看不到“十八描”,看不到徐悲鸿的线条和渲染,看不到蒋兆和的线条和皴擦。看不到新浙派的人物画对形体充分的塑造和水墨语言的多样的发挥,他形成了一个新的图式,这个图式我们今天来看,仍然可以看作水墨人物画。他学习了徐蒋那个体系的尽精刻微的塑形技巧,但是又摆脱了那种思维,从写实到写意、到表现演化了。他相应地使用了积墨的方法,由淡入深,一层一层地积染。另外就是运用赭墨,把没骨的方法进一步发挥,或者说称为积色。我不知道这样说确切不确切,但是我们从他的笔墨语言来看,确实是这样地塑造了人物,形成了积墨、积色的特点。积墨并不是晁海的发明,黄宾虹的五笔七墨中就有积墨,他是用在山水上,但是谁把它用在人物上,谁把它大量地用在人体塑造上?没有人。所以说晁海在美术史上的一个变革就是把水墨的写实的人物画勾、皴、点、染的方法把它归纳、整合为一种积墨的方法、积色的方法,形成了自家的语言、自家的样式。而这种积墨、积色充分发挥了中国的水墨在宣纸上那种渗洇又沉淀的特殊效果。但是,不漂、不浮,有自己的特色,给人以朴厚、温敦、混沌或者是浑融、苦涩的感受。

  艺术的外美或形式是内美、内涵的显示。晁海的形式也说明他的艺术观念发生了转变,不仅仅是形成一种风格。他为了表达陕北农民的命运,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本质,他找到了这种适合的语言。这种语言不仅仅是墨和色的积淀,它是文化的积累、历史的积淀,中国的农民命运的积淀。农民太累了,他们太伟大了,为人类做出了超常的贡献。他们在农业文明的社会里面,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他们有了健康的体魄,朴厚的气质,有一种无私奉献自己劳作精神的这样一个品行。可以说中国古代哲学就是这样一种理念,“唯民生厚”,这是古语,意思是说,唯有老百姓他的自然之性、他的气质是浑厚的、是朴厚的。

  晁海运用他的浑朴的笔墨体现民生的时候,取得了内美和外美的一致,或者是精神和形式的一致,内容和外在的语言的一致。晁海自身作为一个陕北人,从小生活在农村里面,他对故土的怀念,是用了这样一个方法表达。他画农村里面的老人、壮汉,甚至麦客那些妇女,都是用这样的一种浑厚的笔墨来表现。用积墨的浑厚的语言,把人的浑厚的本性和气质表现出来,是他对农民本性的一种摸索,也是一种反思。因为他的画并不以情节取胜,他只是用这样的语言塑造了一个个如雕如塑的形象。我想到了四个字,不知道和他贴切不贴切,叫“体量墨塑”。这种塑造既是温厚的、朴拙的,又是模糊的、神秘的,或者是混沌的。老子说“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意思就是说在不太确定的情况下找到了一种意象,看到了一种意象,这种意象给你一种精神感受,给你一种感觉。他用墨来塑造这些形象的时候,和陕北的土壤,和黄土地,和农民的黄皮肤,和他们的性情、气质是十分吻合的。中国的农民太艰辛,太苦涩,晁海有感于此,所以他的画叫《涅槃》,叫《轮回》。这是一种历史的涅盘、生命的涅盘,是历史的轮回、生命的轮回,命运的轮回。

  所以说,他的画有神秘感,宗教感,又有一种朴厚的土地的感觉、泥土的感觉、雕塑的感觉。而这种雕塑绝不是玻璃雕、绝不是玉雕,而是一种泥塑,有一种泥巴味。这种泥巴味是朴厚的,是农民的,是民间的,圆、柔、朴厚其外,雄强刚健其中。他也有像渗透在黄土里面的秦腔的穿透力,有一种生命的厚度在里面,有一种性情的厚度在里面。又或者说,像他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拳法,从他弯臂隆起的肌肉里相信他有中国武术化刚为柔、外柔内刚的修行及醒悟,并将之化入笔墨。所以说从艺术的观念上来讲,晁海的水墨画从一种情境的、情节的具体事物表面的描述进入了一种精神的、象征性的、写意的、表现的一种境界。

  晁海除了画人物之外他还画一些动物,动物里面他画了一些大动物,除了牛还有狐,还有其他的动物,中国画的类别里面属于畜兽一类。也许是这种语言和牛的形体形成同构性,也许这种语言和牛的性情、品质有同构性。也许这种牛就和农民有着同构性,牛的个性、牛的气质,就是人,就是陕北的人,牛和人之间的品质的同构性,我想他是把牛当人画了。石鲁有一个观点,要把山当成人来画,我有一个演绎,就是进一步要求把花鸟也当成人来画,同时也把人当人来画。也就是说人是有生命的,有气质的,有精神的,有内在的美的,是高等动物。一个是不能把人的形象歪曲,另外一个就是不能把人描绘为一种表面的像瓷器一样的假像的人,要进入形而上的层次。所以他画的小牛可能就像晁海自己童年顽皮的样子。他画的大牛,可能就是他的陕北汉子的另外一种形象。或者说是陕北汉子、陕北老农的那种形态、气质一样的一种生命。因为农民都把牛当作他的伴侣,当作他的家里一口人来对待。牛也可以把他的主人当作自己的伴侣。他的动物情结,牛的情结也像他对生命的另外一种情结一样,是对生命的感悟,对人生的一种思考,对美的一种追求。所以说晁海从内美到外美他都有自己的追求。他把农民画得很伟大,就像纪念碑一样塑造在宣纸上,但是和“**”以前的仰望农民是不一样的。“**”以前工人伟大,知识分子是臭老九,所以知识分子画家是仰望工人的。现在晁海也是一种仰视,也是对农民的一种崇拜,但是他是从一种永恒的精神气质角度,一种形而上的,一种品性的一种爱、一种追求,是与以前的放大工人、仰望工人不同的一种内涵,或者说是现在的一种新的艺术的精神内涵。

  晁海可能提出一个问题,中国的人物画怎样走?今天有现实主义,也有表现主义,我们可以用现实主义的语言关注人生,表现当代农民生活的境况和他们的理想,他们的追求,他们的劳作,仍然可以。但是你也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表现农民的精神,中华民族的生民的一种精神。一种中国的先进的优秀的知识分子所关注的,从屈原到杜甫到白居易,到苏东坡,到蒋兆和到晁海,一代一代的知识分子,关注民生,关注老百姓,哀民生之多艰、叹穷年之黎元的人文关怀。晁海仍然是这样一种情怀,他找到了这样一种角度,一种表现性的思维方式,他向我们提出了人物画的多种可能性。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面,可以用多种角度表达你对民生、对老百姓的认识和反应。

  另外就是中国画的艺术语言,中国画的写意精神可以通过不同的造型方式体现出来。只有和别人不同的时候,才体现了一种艺术规律。正如潘天寿言“不同才是艺术”。所以晁海找到了自己的带有象征性的、表现性的、神秘感的、宗教感的一种意象的一种造型,一种意象的笔墨。他同时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人们能不能理解他,在多大程度上认识他?理解他?因此我也和晁海讨论了这样一个问题。和他崇拜的另外的长辈画家如李世南,我也讨论了这样的问题,就是意象的可指性问题,度的问题。晁海也有一类作品,几乎是纯抽象的作品,不是人,也不是牛,可能就是一滩混沌的墨,这滩墨给人有什么样的感受?有没有什么可指性?他能引导观众朝哪个方向去思考?朝哪个方向去接受?朝哪个方向去想象?因为艺术要留给观众一定的空间。所以说,我觉得艺术家或者晁海个人,他在创作过程当中,可以不顾忌这个问题,但作品一旦产生便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我们对他所有的作品不能都破解,可能认识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可能还没有认识到,对于我们可能还过于神秘,也遇到这样一个接受的过程。因为艺术除了自我的发现,自我的表现之外,还要传达给观众。艺术一旦完成就是公众性的,要被观众所理解、所认识,要给人以想象,给人以感染。所以他的作品的意象的变形变到什么程度?他的神秘性神秘到什么程度?他的可指性、能指性,能给我们带来怎样的一种提示,使我们能够进入他的空间,既保持他的含蓄性、神秘性、混沌性,又能给我们一种启发。我想这点对晁海来讲仍然是可以斟酌或者可以商量,或者说可以进一步思考的东西。

  农民的命运在发生着变化,晁海的艺术也在发生着变化。未来的课题是中国农民的命运既有某种轮回性,真正深入到农民的生存空间里面去也应该敏感地发现变化,农民在变化,农村在变化,农业文明在转化。在这个时候,晁海要使他的艺术也要相应地随着时代有所新的感悟的时候,可能他的情思、他的语言也会随着时代改变。未来的晁海如何跟随时代,或者说他在参与农民生活和农村变化的过程当中,如何进一步演化其艺术?是他未尽的课题。

  晁海是个聪明的人,是个特别有艺术细胞的人。他会找到自己,他会在未来既坚持“唯民生厚”的美学追求而不固化自己的样式,他会找到自己不断演化的一种新的图式和新的内涵。这也是我的期望。

(2012年9月,据电视采访录音整理)

(新闻来源:艺术家提供)